若天冷气清,红枫叶倦怠如他偏安石梯一阶,却让同样懒散的他压在身下,飘动些许浮尘,光秃的枝桠横伸过来,风吹也不动。树皮褶皱凹形的眼珠恰逢抬头仰望的他的眼,寒森的秋意徒增人嘴角一抹浅笑,便宛如斜躺在一地赤炎旋绕的坐拥温暖闲适。待到右手再斟几杯酒,饮入腹晴朗秋空的畅爽,哪怕周遭凉景暗淡,不够明艳斑斓,总觉得坐落其中的他,该是穿遍了四季,眼里永是漾着股落樱缤纷的春景。
然后扯动了罩身的和服,绣篮蜿蜒至袖口,伸出的手握住了剑柄,挺身站在了战场。
直到那张庸碌的脸庞沾上黏稠的血液,驰骋的身姿刮起止不住的腥风,直到挥舞的刀刃流尽敌手的鲜血,淤积作了血海,直到染血的白衣武士浑身颤栗,失声号叫;才发现,帅气的身影竟是如此的令人悲伤。
那些幽雅,浪漫,强大,帅气好似蝶梦一场,他好像一直都是另一种模样。
习惯见他溜达街上,头尾不停的日日循环。
七迂八拐的埋进柏青哥,不断的付钱、输钱,空无一文的踏出店门,短嘘一口气,沿路返还。
习惯见他随意伸展身子,跟落水的公鸡般瘫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晒着太阳,膝头合着本JUMP,时不时的翻看。
正经地做足姿态,一脸严肃认真的教导漫画责编,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戴在头顶的小帽和拙劣的画技根本不搭,用理所当然的卖点忽悠一头雾水的他人,天马行空到莫名其妙的设定脱口而出,情节又相当老套。
习惯见他骑着小绵羊,却没有OP里的挡风镜,拖家带口的工作,影子交迭在一起,身子厮打成一团,嬉笑怒闹复又一言不发。
逆风狂奔以脱逃房租的追讨,睁着死鱼眼却能媲美望远镜和显微镜的视力正大光明的偷窥,为了一杯巧克力巴菲就愿意充当别人的挚友,为了一杯巧克力巴菲也可以大打出手。一出车祸就翻箱倒柜地寻找时光机重来,一看到地上有硬币就会两眼放光地去捡,总是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认为直发的自己才好,深刻的总结长叹世道里市侩的一面,转身又精明的私下商议。
我所常见的他,笑的夸张,仿佛永远没心没肺的玩世不恭;我所常见的他,挖着鼻孔,嘴边的低俗和大道理一套一套;我所常见的他,贪小便宜,不长记性,跌倒在同样的阴谋中百般受折,又会迅速爬起来重新欢笑。我却从未见过他因利忘义,却总是看他拖着伤重之躯践行仁义,却每次凝视他为了有求于他的人奋不顾身似的拼命!
是的,这个男人的缺点糟糕透顶,这个男人的帅气也是无人与对。
不经意看见的帅气迷人的瞬间隐藏在无可救药的“劣迹”里,犹如银河璀璨于黑暗的天宇,自然而然的创造出神形般虚幻崇高的可靠和泡影一样轻易破灭的玩笑。
这正是——能看出伟大,也能看出脆弱,值得赞颂的人。
荧屏内,永远无法摸到的身影烙进心底,有那么四个字在荧屏外就被赋予了非同寻常的梦想:坂、田、银、时。
我仍是未曾长大的孩子,放纵自己的情欲,捏住笔到处拟摹那个男人的形容。开始磕磕绊绊的笔触,多次让人沮丧的放弃,仿佛指端堵上山壁,是从脑海中矗起的最巍峨的高山里延伸出的一隅,总会怀疑,一生穷尽能否塑凿这屹立天地间的雕像;然而山障却会在帅气的光辉灿烂时消融,化作一马平川上的一弯湖泊,我就站在微笑轨迹的边缘眺望,即使犹豫和不安还在,颤抖的双手依旧摸索着不能熟悉流利,也是满心憧憬、欢喜地伸手沉浸于那一潭扩散描绘的温暖涟漪。
纵然有千言万语,只写下了既是开始也是命运的两句:
“说他是流氓,可是那对眼神也太过正直,说他是武士,他的举止又太过粗鲁。”
看着抱剑酣睡的小孩模样,同为求学时光的懒散安心,禁不住更加随意性的哈欠连天,效仿热血男儿尚且垂髫恣睢的童年。
同样抱剑屈坐,看天色变化的场景却是坐落一处荒凉埋冢、尸骸遍地的原野。小孩短粗的指头紧按剑柄,漠然的神色令我惊心。惭愧,哀怜的情 绪油然而生,因为才发现你持剑的理由,才稍微懂了点儿挣扎在困境中幼弱的坚强。
杀人,生存,很清楚的等号关系。可笑一脸幸福的我竟妄图影从,憧憬那样简单了当的生存厮杀。明明砍人求生是同死亡抗争的强大,是伴随日落证明今天的坚持不放弃,日出的时刻检查自身又活过了一天!那恐惧与被畏惧凝成的“食尸鬼”称号才不是荣耀的勋章!
我不知道,量积的阴暗是否曾让银时你拥有实质般的仇恨乖戾。
然后,长发飘飘的男人出现了。他教会你“持立剑斩弱小心”,我又发现,即使死人堆中爬出的小鬼,也没有失去孩子天真单纯的表情。
长叹一声,短嘘一气,轻赞一句。
接下来的事,我却无从了解详情。
未逢颠沛杀戮的乱世,能观摩的,仅有几近无泪的你。
你把生活的艰辛搅出一端喜闹剧,明明认同落魄、穷困和潦倒,仍止不住地笑场,我开始幻想同样的生活。总觉得,是和银时这个名字同处一个维度,早晨推开门,楼下就鸡飞狗跳映入眼帘的盛景。这样想着,内心便微妙的充盈勇气,想挺直胸膛前进了。
就像谁说的,那些因他而更有趣的事情点燃了久熄心底的志气。就算没有华丽的特技,也相信他的剑能顶破重天,他的坚持是所向无敌。
自顾自的相信冲驰起来的他。那个人,足以驱散黑暗聚集的地狱。直到被人提醒,那股拼命为人的劲气不但是痛苦的写实,而且在叙说他拥有过、失去的曾经,才会那样执拗地挽救他人重要的东西。
我不知道,那是否算作一个对过去无可奈何的人,拼尽全力的无声嘶喊、哀嚎。
因为什么都失去了,所以接下来的一切都誓死保护——像在惯性这句话一样,刹不住闸,又如同落日余晖的阳光,依旧在指明他此生前进的方向。
我心痛了。然而这个在他人眼中不可理喻的人,却让世界畏惧了。
我渐渐知道。那把随身不离的木刀才是坂田银时自灵魂中抽出的真剑,犹如少年时老师递给他的性命,他用它来寻找自己的明天。剑是武士的灵魂,老师交付的意义让他在荆棘园里立起于天地,同时葬在了天地。已成历史的年轮在天空轧出斑驳的行道云,伴随男人一同在攘夷战争后涌向大地的彼方,斜挎腰间的剑不再是为了过去的遗憾而宣泄,为了守护牢笼内微小的自由,他甘愿成为一把不断冲撞锁头的钥匙,沉默,闪烁,坚持不屈。
对于不能再拥有的过去,高杉和小太郎把它贴身收好,因为人对那能做的唯一即是不再忘记。夹进生命最青春最欢乐的扉页,绿皮书面象征恬淡安详的那段光影,仿佛再度看见了旧时光里松阳老师温润的一笑,妥善保存它的人得到了老师跨越时空的又一次庇护。而对此,那个男人却强笑般的扯着谎言,用“早就沾上酱油所以扔掉”的理由,试图让人把视线从那双抬头仰望的眸子里移走。对于不能再持有的过去,人唯一能做得到只有不再忘记,但忘记,却是最好的结果。
这样嘴不对心的犯犟言语,即便用多么滑稽的内容去掩饰,都无法逃离开坚毅的脸孔上凝固的表情。
他似乎在以这样幼稚的举动来对抗夺去了老师的世间,“我不需要老师你的保护,我要来保护老师你”一般。
可一些话,他再也没法说出口。从今以后,他的很多话,都只能对别人说。
他似乎都明白,连一起出发的同伴分道扬镳都能看开,“在起点,他们的路就分开了,什么都没有变,只是时间变了而已”。
所以,虽然听不见他哭喊“不要离开我”,盯着他默然的人也会想到:千万不要让他孤独一人。
不由引用某人那句:总是在认为他足够强大的时候见他伤痕累累——是缘自银时伤的最累的时候,绝不是他不够强大,而是他单枪匹马,孤身一人。习惯了孤独,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所以,有时他总会忘记依靠;所以,他的身后总会紧随着一群被称呼“笨蛋”的同伴;所以,他自顾自地坚定信念,挥舞着从老师那里继承下来的剑,为守护而战,同自己作战,仿佛为了不再沉溺于回忆的痛苦,而品味新的痛苦;所以,那群笨蛋就从这样的银时的身后走到了并肩——
只是想要去揍醒这个男人,只是为了能搀扶起他,尽管一次又一次也要告诉忘记哭泣的坂田银时:你不是一个人,不会让你一个人;你在保护着我们,我们也会保护你。
他终要明白,这条街上的每一个主人公都是同一个灵魂铸就的分身。当他沉默打算独自面对的时候,会有无数把利刃为他拔出鞘来战斗。
如果可以,挥剑斩断的不仅仅是对手的生命,更愿意去庇护挥剑的原因,比起和阻挡、威胁对抗,自己直接承受那份痛苦,乃至不用举起剑岂非更理想?但是,如果不得不面对,在无法贯彻自己原本的信念下,也要偏离了轨迹用那古旧的方式守护。
哪怕握着剑的手在颤抖,肌肉在激烈的战斗中抽搐哀鸣,骨头被打碎,内脏也搅成一团糟,痛楚好像浓硫酸正在腐蚀钢铁,钻入自己的灵魂,蚕食自己的生命,连精神也眩晕得难以支持,还是要紧握,更加、更加犹如确定自己的存在一般,紧紧握住手中的这把剑。
站起来,哪怕拖在一旁的胳膊折成麻花,
哪怕额角止不住的鲜血冲红了模糊的视线,
哪怕挥剑的时刻最重要的东西终于离自己远去,
哪怕连为心中无法代替之物送行都做不到,
哪怕这份痛苦把心抽打的钝感、直以为生无可恋,
哪怕沉在体内越来越深重的悲伤就快夺眶而出、解放般的化成泪水,
哪怕不得不硬着心肠牢牢压住挣扎涌动的肆虐感情,
哪怕多少次都想着回头、多少次都盼着踏着的这条路崩毁、自己也随之堕落,
哪怕自己变得破破烂烂、被巨大的力量挤压得只剩下一副焦黑的骨架,
哪怕只要靠在墙角抱头逃避、一切终会轻松地过去,
哪怕杀戮根本挽回不了什么、这腐朽的世间亏欠了自己太多太多,
哪怕已经在生命的尽头才欢笑的醒悟、感知到身边这群混蛋的存在,
哪怕不会背叛的人一直在身边自己却没有发现、等到能认真看清楚的时候又不得不挥手作别,
哪怕这份留恋和醒悟根本不是智者的和光同尘、无情绝欲、灭绝人性,只是徒增烦恼,
哪怕此身降临于世也不过是来之空空、归于虚无,终究什么都带不走,
哪怕周遭是无可遏止的恐惧和黑暗环绕、势单力薄的自己再也等不到朝阳的升起,
哪怕千疮百孔的身体又在隐隐作痛、那么多人都不忍而劝自己住手、逃走——
不愿放弃!不愿认输!不愿松手!不愿就此睡去啊!还有……还有……还有剑能够战斗的敌人……还有剑能守护的亲朋……还有这双手……能够紧紧握住……传递温暖和爱的……那些人……还有,还有等着自己回去、也许冷漠可能嘲笑或者无视给予鄙夷一顿痛骂一顿痛打的……住着自己家的……属于混蛋们、笨蛋们……自以为是、胆小怕事、自不量力、优柔寡断、阴险狡诈、一事无成的家伙们……微笑着和家人一样、熟悉麻烦到和鼻孔里抠不尽的鼻屎般的家伙们——大家的归所!还有东西强迫让人相信,哪怕是在一败涂地的时候,也有他们并肩……
——似乎从耳边传来了这样的喘息,呐喊在黑暗中却无声的声音。
所以,我幻想沿着曲折流驶的时光溯游而上,站在浸湿全身的血泪源头再一次回首,散发银色光芒的岁月原来龙飞凤舞地写着坂田银时的灵魂,污浊到清澈的颜色。
是混杂进许多人后明灭不定,黯淡但是确实在闪光的银色。
也许,那就是银魂最初并且始终的意义。
当年还未长大的包子脸,如今已经踏在奔三的大叔路上。
当年蹲坐泥泞里被牵起的脏手,现在已经在向困难中的人给予希望和力量。
当年飘落在肩头拈在鼻尖细嗅的樱花,即使物是人非,还在绚烂的盛放,惹得他流露过去在草堂暖阳时无邪的微笑。
当年活到最后一刻的美丽,切切实实地让男人的目光穿透了战场的硝烟,在层层雾杳中注视那一轮一直燃烧至今的夕阳,得到真正不败的坚强。
曾几何时狂暴和痛苦的眼睛里,只有温柔的光慢慢地亮起,融进灵魂后高高扬起,像一座不灭的指明灯,在踏足过和尚未踏足的道路上,在茫茫黑暗的长夜中,跋涉出永远不会绝望的人。
我相信,梦想永不绝望,所爱永不孤单,银魂永不散。
结言:
良去一点立疆场,剑锋饮血无数。
日埋云翳寸许光,鬼泣天人惊惧。
韶华即白首,武士如夜叉。
虽然兵败山倒,且饮一捻家乡土,待到复明曦,反转气旋入河山。
傍田傲星空,万难皆易笑春风。
唯愿落樱缤纷,身伴家人自成蹊,银魂时刻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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