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放在我记忆抽屉中很久的故事了,久得后来不断有新的记忆放进来堆叠,直到被遗忘在抽屉深处,再也找不到。忽然,母亲从北摽府打来了电话。      “奈给你送请柬来了,下周六她就结婚了。”      “奈,哪个奈?我不记得了母亲。”      “就是奈娜呀。”母亲说。      在母亲的提醒下,儿时的记忆立刻浮现出来。那个总是说个不停的女孩儿,大概六岁,红红的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头发,编着两条长长的大辫子,可整个人却很小。家附近的孩子都拿她开玩笑,说她是“大胸奈娜”。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胸大,我只知道,当她被大家嘲弄得受不了时,总是哭着跑回家,让我没了玩伴,所以每次我总是追打那些拿她开玩笑的人。我所做的这些,用大人的话来讲就是“英雄救美”。我们两家是邻居,我家卖咖啡和饮料,她家开饭馆。在她家吃饭的人总会到我家来买咖啡,而坐在我家咖啡馆里聊了一整天的人,每每饿起来时,就会到她家点餐。我们两家店一直都是这样的合作关系,而我们两人也总是同时把东西送到对方店里,因为客人总是同时点对方店里的东西。      她比我大四个月,因为家附近的女孩子比男孩子多,所以玩儿的时候就总是玩儿跳皮筋,还经常玩儿卖东西。对此我也只能欣然接受,否则就没什么可给我玩儿的了。我扮演爸爸,奈娜扮演妈妈,她的另一个朋友扮演孩子,其余的就当买东西的人。爸爸得外出工作,妈妈就在家里卖东西,当爸爸回家时,妈妈就会给爸爸做吃的。所谓吃的,就是被撕成小片的树叶泡在我从冰箱里偷偷拿来的可乐里,我没让妈妈知道我把可乐拿(偷)来供大家玩耍。而跳皮筋是奈娜最喜欢的游戏,因为她跳皮筋非常厉害,跳得很高。从脚踝开始,膝盖、肚子、腰、胸、脖子、耳垂、头、头顶,她都能跳过去。她说她想做一个跳高运动员,去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我说,她一定行。      我们以孩子的方式淘气着。每次她比我起得早,她就会到我房间里来叫我起床。她叫我起床的方式就是,站在高处,然后纵身跳下来,压到正在熟睡的我身上。被惊醒的同时,我得赶紧起床,否则她会照样再来一次。洗漱完毕后,就去跟她玩耍。中午就一起吃饭,我们各用一个盘子,可却喝着同一杯水。下午跳皮筋,晚上就看电视。我所做的这些,用大人的话来讲,就是约会。      每逢新年,长辈们喜欢把我们两人凑在一起跳舞,而后长辈便会给我们买零食的钱。这个,用大人的话来讲就是互帮互助。时间流逝,当我们都进了学校后,我就和男孩儿们做了朋友,就像奈娜,她也和很多女孩儿做了朋友。我的世界变得宽广开来,生活中有了自行车,开始打陀螺,开始吹皮筋。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会玩跳皮筋、卖东西,而奈娜也一如既往,我们也还是和以往一样在一起玩耍。直到……我染上了虱子!!!      妈妈说,虱子是从奈娜那里来的,就是从她那长长的辫子上来的。大家都拿我们开玩笑,说奈娜是“虱子女”,说我是“虱子男”。后来,母亲用番荔枝的叶子榨汁给我敷头,这才好了,但是朋友们还是在叫我“虱子男”。直到后来我当了预备童子军,推了平头,那时我方才得以摆脱这个绰号。奈娜很难过,因为正是因为她而让我染上了虱子,我则对她说,是你让我染上虱子不假,可你的叶子(奈娜即番荔枝之意)不也让我和虱子说拜拜了嘛。我这么做,用大人的话来讲就是取悦。      不久后,奈娜就剪了短发,她说那是因为要去参加青年红十字会。可我猜,她一定是怕我因为她再染上虱子,所以才剪的头发。这样,用大人的话来讲,就是为爱牺牲。不过朋友们总是取笑我,说我喜欢和女孩子玩儿,还像女人一样得了虱子,怀疑我怕是个小白脸吧。我忍无可忍了,我必须向大家证明我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汉,我必须表现得淘气,和女人做对,放双手骑自行车。那天傍晚,我和一群男孩子来到      奈娜她们正在跳皮筋的地方,奈娜像往常那样对我说:     “波恩,你又来晚了,赶快去找你的搭档,然后到两边去绷皮筋。”      我二话没说,就在她喊出我名字的那一刹那,我走过去用剪刀剪断了她们的皮筋,我把皮筋剪成了一段一段的。她很生气,使劲追着我打,我把她一把推倒在地上,掀起的校裙下边露出了她的内裤。我骑着自行车离开了。我这样,用大人的话来讲就是愚蠢。那天回家时,我遇到了奈娜的妈妈,她问我们是不是吵架了,奈娜回家后不说话也不吃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长时间,之后就睡了,这和奈娜的脾气相差太大了。我撒谎说,今天还没和她见面呢,可能是和学校的朋友吵架了吧。      第二天,奈娜发烧没能来上学,而且还住了几天医院。我不敢去探望她,因为觉得是自己不对。等她从医院回来后,对于那天发生的事情她只字不提,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不说话也不玩耍。我知道她是在生我的气,可我也不敢去讨好她,生怕又被朋友们说是小白脸。我不敢再到她家去玩儿,成天玩的都是陀螺、吹皮筋,以男孩子的方式玩耍,而不是女孩子的。我们日渐疏远,后来她妈妈中了彩票,关了现在的这家店,到砖瓦工厂那边开了一家新店,距离这里四公里远。在她要搬走的前一天,我把放在罐子里,吹皮筋赢来的所有皮筋串起来送给她,并对她说:      “我给你做了根新的。”她绷着脸。      “一定要好好跳呐,争取跳进国家队哦!”她依旧绷着脸,然后慢慢笑开了,红红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这,用大人的话来讲,就是耍手段。      于是我们没能像往常那样经常见面,直到最后成为了记忆。      母亲挂断电话后,我回想着这一切,那也许就是我的初恋呢,因为我不合时宜地耍性子而结束的初恋。我想要勇敢,可在那些应该勇敢的事情上,却未曾勇敢过。父亲说,对于感情,我们通常会用到肺和心这两个重要器官中的一个,只不过对于这次爱情,我用肺代替了心。 波恩:      新娘,奈娜,实名苏妮荙,新郎XX,宾夕法尼亚州工厂副总经理,婚礼将于本周六,十月二十八日下午十八点在北摽府KYO-UN酒店举行。 有空的话要来哦~~~      我也许会对新郎说,请一定要照顾好苏妮荙,然后就是……      我想对奈娜说,如果你什么时候有了孩子,就取名叫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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