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晚照       文/游俊谷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宋祁《玉楼春》 1 师父的话          师父告诉我 ,我身上流着夜郎的血。 ——是的,我是夜郎人。 “多少年前,夜郎族维护着自己的江山,不允许外人侵犯。夜郎跟汉人有过节。但这已是许久的事了。” ——曾经,汉武帝时牫牁陈立太守斩杀了夜郎王兴,这是我听爷爷说过的其中一个故事。但真的是很久的事了,夜郎在唐朝时被降,南朝梁时被取消。可真是难得,会留下我小小的一丝血脉。 “如今汉人有危难,你感到幸灾乐祸么?你恨汉人么?” ——也许我的心里,会高兴看到与自己族人有仇的人面临危险,处于困境。但我不清楚我上怎么想的,而且,师父也是汉人……我恨汉人么?我也问自己,这个问题好像很深奥,一我的年纪阅历是无法解答的。甚至对于“恨汉人”这个概念或许我也不懂,仅仅是因为,汉人跟夜郎打过仗么? “你还小,很多事都不明白……” ——我真的不明白。我不知道我有哪些东西不明白,但我明白我有不明白的事,比如二师叔常常感叹的一句话,我就不明白:问世间情为和物? 师父用含有期待的语气说:“做为男儿,记住国耻家仇,忠义乾坤、伸张正义、雪洗耻辱才是热血汉子光明磊落的君子所为;精忠报国的男儿才算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但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征战连年带给老百姓的却只是痛苦。所谓的正义之战又如何,仍旧是遍野哀鸿,鲜血流连千里。小决,为师想告诉你的是,现在中原百姓被为人欺辱,为了天下百姓,应该先把仇恨放一边,为民族战斗的人是英雄,但为天下着想且去行动的是‘神’,懂吗?‘神’是千万百姓都感谢的人。所以现在你心中所装的应该不是仇恨,而是天下生灵的大义。 “你听得懂吗?哎!以后你会懂的,会懂的。” 我大概听懂了,师父要我不要去理会我父母的死(师父并非无情只人,他这么说,肯定是有道理的),要去关心百姓的存亡。百姓存亡……? 师父随身戴着那把剑,据说是把宝剑,吹毫即断,削金如泥。它有个名字,叫“坠情”。是一柄长剑,刃身乌漆,泛着如月的辉光,身体很娇细,薄薄的,却有许多份量。二师叔说,它和它名字的由来有一段故事,但他还没给我说,就走了,永远不回来了,那个萦绕着我的故事象断线的风筝,飘荡着,抓不住。 黄昏的时候,在花丛边上赏看夕阳把花映成清纯醉人迷人的颜色,是师父的最爱,最好,还有一壶香茶。师父有些怪,和别的风流名士不一样,他不喝酒,尤其是如此适合花前醉生的良辰美景。他说,喝了酒,看它们就不真实了;他不喜欢人事不知的活着,因此,他连睡觉都不喜欢。 2 会面 师父是不会忘记带上坠情剑的,更何况这次会面不是一般的相见,师父很重视。时间是师父最喜欢的黄昏之时,不知是师父的安排还是对方的安排。一路上师徒无话,本来我是不能去的,但师父拗不过我,我的理由也算堂而皇之:师父走了,确实没人照顾我——跟着师父已有好几年,早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还何须别人照顾。 相约之地确实有花,高的一树树`矮的一簇簇的相拥着,在风里轻摇,香芬淡淡的弥散在空气里,一丝丝的让我闻到了。对方是个女人,很漂亮,确切的说是妖艳。这是第二次见到她,但第一次见她却不是这个样子,那是几年前了,很清纯的。那次,她和师父打了一架,那天,她输了,受了伤,应该是师父的坠情剑一时大意刺伤了她;她是师父的师妹,算我的三师叔。那天她受伤后,伤心的下山了,走的时候恨恨的留下一句话:“乌彦,我不会放过你的”,从此再没回过师门。 乌彦是师父的名字,三师叔叫颜舞,听二师叔讲故事时,听口气,他们曾经好象很好,但后来不知为何会反目。他们面对面的相距不足一箭之地,今日的见面不知道会怎样。 三师叔的衣服看起来很费材料,衣袂被微风牵起飘得远远的,而且很华丽,就象那花丛一样缤纷多姿绚烂。她的目光很冷,我不敢去面对(事实上也不需要我去面对),师父一点也不怕,落落磊磊的正视着她的双眼,但说的话语里却是有点小心翼翼的:“颜舞师妹……” “师兄,好久不见了,还好吗?”三师叔冷冷的似笑非笑的说。 “孤单一人行江湖,尚还可以。劳师妹挂心了。”我站在师父的左侧,听师父不笑不哀的说。 “哼”,三师叔冷笑一声说道,“师兄还这么风趣,我怎敢挂念大师兄你呀。小师妹能见师兄一眼已经 很满足。”她瞟了我一眼,跟师父再次冷笑道:“这个好可爱的小男孩,师兄和师兄嫂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我可爱?听到这话我还真有点欢喜,我已经快 13岁了,八年前她可不好似这样说的,那时她好像很恨我,说的话让我害怕。但现却不怕她,不是因为她夸了我。她的话里冷冷的带着冰刺,听着让人心里不舒服,但我天真的以为有师父在,她是不敢动我的,因为当年她打不过师父,被师父的坠情剑刺伤了。 她话里的刺真的挺尖,师父好像倒怕有些她,心里好像被刺痛了,听了她前半段话,还惭愧的地下了头。后来想辩解的说:“师妹别误会,他(指我)真的只是我收留的一个无爹无娘的可怜的孩子。” “师兄可真狠心,说自己死了到罢了,为何把嫂子也搭进去呢。”对方言行一致,还真不屑的甩开头。 听这话,我心里就不舒服了,为什么师父说的话她不信呢,不信就不信吧,何必还出言挖苦。我为师父不平,少说话的我对她叫道:“你算什么,敢这样跟我师父说话,小心再刺你一剑。”我相信我的话起了作用,他怒火已起,但居然还忍着,看不出还挺有点修养内涵,但说话已不像刚才那样客气了。 “难道嫂子果真不在?真是个有爹生没娘教的也孩子。”着句话可真把我惹怒了,我被师父用眼神暂且安慰下,师父出面说了话:“师妹,今天是我们的事,不要牵连其他人好么?” “呵,自己的儿子成了其他人,真是有趣。” ——要不是我清楚的知道我的身世,被她这么说,恐怕还真的会怀疑我自己的身世。现在带给我的只有愤怒。 她还在说:“好,今天我先把眼前的事跟你算了。他的事,后面在算!只要你交出梅花佩,我今天就放过你,旧帐可以以后再算!”话毕,她用优美的姿势使劲摆了一下袖子,以示此行不达目地决不罢休的决心。 师父往避开阳光往东的远处看了一眼,叹一声后,用带着绝望的声音说:“师妹,你为何要给吴三桂这只虎作伥呢,别再这样了好吗?八年前的事是我的错,无论师妹你怎么惩罚我,我都甘愿。只是师妹你不要再自暴自弃,去走一条不归之路。” 我相信三师叔是感动了的,她也是被逼的,才会和师父对抗。我想起已死去的二师叔的话,逼师妹的是一个“情”字。但三师叔却不肯承认,还反驳道: “哼!说得好听,那八年前你就不该那样做。你既知道我走的是不归路,何必再无用的劝我我呢?说正事吧,把梅花佩给我。” “你认为可能吗?”师父严肃的说,这句话让我觉得挺得意,它太有水平了,看你(三师叔)怎么回答。 “我知道你不会给的,所以我来之前就已经不得已的决定了,拔剑吧。”这个回答让我很意外。 “非这样不可吗?” “怕她做甚。”我在一旁怂恿道,师父看了我一眼。 “非它不可。”回答挺决断的。 师父蹲下来,告诉我让我一个人回去,我摇头。我看着师父的眼睛,我从他的眼神里我读出了,师父并非很迫切的希望我回去。 “你在这里危险,夜郎族好不容易才流传下来的骨血可不能毁了。”师父跟我解释要我回去的原因。 “我不。”我看不见自己的目光,但我相信它是坚定的。但我已经开始相信师父不一定能打的过三师叔,心里还是有点怕的,怕万一师父倒下了,我不知该怎么办;或许这个问题不需要我来考虑,到时我该担心怎么避开这个恶婆娘三师叔。但我不会走,师父教过我在江湖上行走,忠义当头,现在没有“忠”的机会,惟义为重。说她是恶婆娘,也许为时过早,但听她说的刚才那些话,还真象是“恶”的前兆。但,我认为,一个才将近13岁的男孩的判断力是不会高的,不然,二师叔的话岂不成了假话:三师叔曾经是很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 师父的眼神里,没有急切,有欣慰,但还有一种从容赴义含在其中。我们的四眼相对停留了一会儿后,师父抚着我的头说:“那好,你后退三十步,在那边草地上坐着等我。”我点点头应了,师父夸我:“聪明。” 我转身,数着走了三十步,在一棵摇曳生风的开满雪白花儿的梨树旁的草地上坐下。这时,师父跟三师叔已动起手来了,竟然无声无息。在数步而走的时候,我听到师父的声音:“现在是我们的事,无论结局如何,请你放过小决,不关他的事。”还有冰冰的女声:“我当初就喜欢你的这种性格——赢了我再说吧。” 三师叔没有兵器,或是没用兵器,但马上我就推翻了刚得到的想法:那两只长袖不就是吗厉害非常的兵器?顿时不由得佩服,女人真的厉害,似乎身年上的什么都可以是武器以致对方死地;甚至,她们本身就是一件凌厉的兵器,还会是一剂强劲的毒药,不是有许多红颜误国的故事吗?还有一点,不是一般女人也能如此,还得是妩媚迷人的美女,二师叔说的,至少被害者看起来她很漂亮。想到此,不禁为师父担心起来,三师叔确实是摇落众芳的女人呀,是我活了十三年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梨树的纤枝摇摇抖抖,香味坠散下来,悄悄的钻进了我的鼻子,,我想起了娘,当年娘死的时候,倒在一棵桃花树下,桃花一瓣瓣的洒向地面,缀在娘的脸上;娘很漂亮,一点儿也不需要那几瓣粉艳桃花去陪衬`锦上添彩。相反,倒是它们因为见到娘的倾国容颜,羞愧不已而伤心欲绝——简直就是“绝”了,心碎的掉了下来。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杀死我娘的那个汉人。 3 离开        其实,梨花挺好看的,在夕阳和春风的映和中,显得至极清新却又妖娆无比。梨树庇荫着我,我依偎着梨树,不象是在观看一场生与死搏斗,而是在享受花间晚照,看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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