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来,我在镜头里凝视爹娘的时候,在观察爹娘一举一动,喜怒哀乐,决定在恰当的瞬间按下快门的时候,时时有难以表达的激动和不尽的感慨。渐渐地,我以这个过程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解读爹娘。 ——在镜头的凝视中,我想起了少年时代的拉大锯。当我拉烦了的时候,拉了一辈子大锯的爹对我说:“学木匠要先拉三年大锯,你知道为什么?不是说三年才能学会,是三年中让你磨磨性子,悟两个道理:一是两个人配合好才能把大锯拉好;二是锯要一锯一锯地拉,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你懂得了这两个道理,即使以后你不干木匠,干啥都能干好。” ——在镜头的凝视中,我想起了裹着小脚的娘,不忍心叫醒熟睡的我和姐姐,一个人推着两个人才能推得动的大石磨,天亮前把一盆煎饼糊磨完的故事。当时我曾问娘,推磨时,你想了些什么?娘说:“俺啥也没想,反正抱着磨棍使劲往前走,走一步就少一步。”娘说得很平静,我却想到很多很多…… 还有两件事不能不提及: 一是我的“俺爹俺娘”组照获国际民俗摄影比赛大奖,得到六万六千元奖金时,我曾大喜过望。我想给爹娘一个惊喜,只说获了大奖,没说得了多少奖金,爹连说“不孬不孬”,却只字不问奖金的事,当我炫耀说得了六万多块钱奖金时,爹沉默了半天,才拍了拍我的肩膀:“钱不钱的,咱要的是那名誉。”爹为了挣钱养家糊口辛劳了一辈子,为了我上学,57岁又背起木匠箱到城里打工,一直干到67岁。但当我得了这么多钱的时候,他却看得那么淡,把荣誉看得那么重!我这个大报记者却实在赶不上俺这跟锄把斧头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爹啊! 另一件事是,我无论工作多忙,都要每月回家看望爹娘。爹娘(尤其是娘)跟我有说不完的话。每当我离家时,都不让娘送,娘也说不送,但走远了猛一回头,娘每次都跟在我后边。1992年的一天,娘还生着病,快出村了我回头一看,看见娘的小脚蹒跚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我的眼睛湿润了,情不自禁地举起相机……娘啊,我的亲娘,儿子带着你的期盼一次次地回家,又带着你的牵挂一次次地上路,我的相机里盛满了你的深情,儿子一辈子也回报不了这份天恩地情啊!儿宽慰您的,只有生活的平安和事业的成功——这是您的期盼与牵挂给儿子的最大动力啊…… 拍爹娘拍了30年,我觉得爹娘既是老师,又是一本书,一本让儿女永远读不完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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