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出门的时候,天,昏黄昏黄的,要下雪的样子。车至半路,天空中果然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在地上,顷刻便化作了水,看来外面的温度并不是很低。 车内,暖气开得很大,干且闷。车载电视放着一部过时的言情片,没人讲话,很静。本已恹恹欲睡的涵,见到雪花,立马睡意全无。涵喜欢雪,雪地上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和宇相识就是在雪地上。 涵知道自己是很多男生暗恋的对象。但直到大二,还未曾收到大胆的表白,涵不喜欢过分含蓄的男人,欣赏霸气、张狂的类型。 大雪初霁的操场,涵和一帮好友打雪仗,脚底一滑,被一双大手扶住。涵转身,见是一不认识的男生,脸腾地红了。男生并未松手,而是盯着涵的眼睛说:涵,我叫宇,化学系的,和你同级。做我的女朋友吧。 宇的言行震住了在场的每个人。涵毫无准备地开始了初恋。 宇来自农村,外表并不出众,但眼里的那份坚毅与自信,却让涵着迷。 宇在读完硕士后,和导师的女儿去了美国,做了留洋博士。 涵曾经一度伤心欲绝,后来终于想通了,自己属于居家过日子的小女人,象宇这种野心勃勃男人并不适合自己,不过,十几年后每想起和宇在一起的日子,心里依然是甜甜的、软软的。 和丈夫华相识是在情劫之后,方式极为老土——相亲。涵当时感觉自己已经在世上活了上百年了,只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家,对感情不再抱任何奢望。 华和宇有很多相似之处:一样的家庭背景、一样坚毅自信的目光。不同的是华长得极帅。华和涵同岁,大专毕业,比涵多了两年的工作经历,显得比涵成熟许多。 涵嫁给华的时候,没有人看好这份婚姻。华工作六年了,还是政府某部门的一个小科员,又无背景,实在看不出会有什么前途。以涵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连最疼涵的母亲也愤然:你是不是看他长得帅呀?帅能当饭吃吗?涵不作任何解释,毅然决然地嫁给了华。只有涵自己心里明白,这份婚姻有其实有很大的赌气的成分。 婚后,华仕途亨通,副科长、科长、副处长、处长,几乎是每两年上个台阶,而且没有靠任何关系,全靠自己的本事,轻松通过选拔考试。三十六岁那年,华又上一个台阶,成了H市最年轻的副市长。 夫贵妻荣?涵并无这样的感觉。当初没有想通过婚姻获取什么,因此对丈夫的升迁一直淡然。涵有自己的事业,每天尽心地做着份内的事,满满一抽屉的荣誉证书证明自己做得也不差。 涵一直这样以为。 某天,涵偶尔听到了两位同事的议论。 “这次的市劳模是谁呀?” “还用问吗?涵呗!” “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啊!” “自己也不自觉,什么都有了,还不满足,连个虚名都要争……” 如雷轰顶,原来别人眼中的自己是这样的啊?还以为自己和别的官太太不一样呢。 第二天,工作上从未向领导提过任何要求的涵,强烈要求调到工会去。 单位的工会是份闲差,来去自由。涵的每天就是看看报纸、读读小说,后来学会了上网,在聊天室里认识了武汉的明。 “宝宝,想和你一起过圣诞!”看到明发的这条短信,涵笑了。还好,车上的人有的在看电视,有的在假寐,没人注意自己。 明,幽默风趣,且善解人意。聊天时,两人常常会同时打出同一句话,这种默契只有和宇才有,涵常有时光倒流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初恋。随着丈夫职位的升迁,夫妻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华讨厌夫人参政,涵也不喜欢吹枕头风。涵对丈夫的事知之甚少,在家里,丈夫从不提及官场的拼杀,在读了王跃文的官场小说后,涵对丈夫多了份体谅,少了几份幽怨,虽然丈夫走得是考试晋级这条路,但走到今天,不知经历了多少血拼呢。 没有想过背叛。以前还有几个同学可以来往,随丈夫调到H市后,就没有了朋友,每天做着一份可有可无的工作,听着缺少真情的恭维。回家守着一套大房子,孩子住校,半个月回家一次,家里只有小阿姨和自己,除了上网聊天,还能做什么?和明聊天自然而然地成了生活的重心。涵也常常恍惚,不知怎么和明聊着聊着就想起和宇在一起的种种。 网恋不是我的错! ….. 武汉到了!下了车,涵四处张望,和明约好的,怎么不见人影?正准备打个电话,一辆银灰色奥迪缓缓停在面前,是明! 一路上,都有点拘谨,不似平时在qq里那样妙语连珠。 “我们先去喝杯咖啡,然后去吃点东西,酒店的party八点才开始。”对明的安排,涵不置可否。 到了咖啡厅的包间,涵才仔细打量明,和视频中稍有差别:开始发福了,有点谢顶。 明提议拥抱一下,涵开始有点忸怩,想想四十岁了,没必要象小姑娘一样害羞吧。及至相拥着坐在沙发上时,涵突然想笑,想起大学时的那位“北极熊”外教,每次上课前,堵在教室门口:拥抱就是握手,来,握个手!依偎在明的怀里,就象在和老外做游戏,和在宇怀里的感觉完全不同,和宇拥抱是全身心的,感觉自己整个的软了、化了….. 有人敲门,两人迅速分开。进来的是服务员:这是您要的果盘,请慢用! “80块浅就这点东西呀?苹果没削皮,洗干净了吗?” 小姑娘长着张娃娃脸,可能是新手,面对明的发难,手足无措。 涵皱皱眉头,柔声说:很好,这些都是我爱吃的。小姑娘,谢谢你!你去忙吧,我们有事再叫你。 …… 这个平安夜注定是不平安的了。买单的时候,又出了岔子。小姑娘怯怯地说:先生,收银台说您这张钱是假的。 温文尔雅的明遗爆发了。 经理出来陪小心,明不依;小姑娘连声道歉,明还是不依,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收银台的小姐说与自己无关,那肯定是小姑娘的责任了。小姑娘泪眼汪汪地呆立着,既不敢申辩,也不敢放声痛哭。 涵实在不忍,从自己钱包里抽出一百,轻轻放在收银台上,接过小姑娘手里的假钞,夺门而去。 待明追出门,涵已上了出租车。 涵突然特别想家,吩咐司机:到xx车站。 涵赶到车站,开往H市的最后一班车,刚刚启动。 雪越下越大了,气温也越来越低。涵无奈,拨通了丈夫司机小何的电话:“小何,你在哪呢?” “我们在武汉。你有事吗?” “我在xx车站。” “您也来武汉了?刚下车?” 电话那头好像有丈夫的声音。 “你在那等着,我们马上去接你。”没错,是丈夫的声音。 涵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问,也不想问,丈夫昨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说要去北京吗,怎么会在武汉? 涵只觉得冷。平安夜,情人已经冻死了,还有什么会冻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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